酿酒人的牛脾气

朵朵

在进入葡萄酒世界之前，我做的是广告业，尤其是专精于网络这个领域。网络世界是全年无休，24小时不关机的，变动的速度也快得超乎想象，经常一不留神就忽然冒出一个新技术新潮流，或是几个刚创业的小伙子忽然成了拥有亿万身价的上市公司老板，转眼间公司却又土崩瓦解消失于一旦。
　　现在回头看看几年前的网络创业狂热，还真有南柯一梦的感觉，而我也没有幸运地成为马云或杨致远，不然现在也不会在这边写专栏了。之所以提起往事，主要是想拿来跟葡萄酒世界的步调做个对比。对有的行业来说，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可能只需要短短的一两年，然而种葡萄酿酒却是急不来的。
　　葡萄树种下去，大约需要经过四年的时间，生产的葡萄才能拿来酿酒。而一块地到底适合种什么品种的葡萄，通常也需要多年的反复尝试，种了再拔掉，拔掉了再种，最后才找到答案。收成了葡萄，如果是要酿造可以陈年的好酒，还得让它在橡木桶和瓶子里培养两三年或更久才能上市。所以要开酒庄，没有大笔周转资金放在那边慢慢烧，或是主人自己活得不够长，恐怕还很难享受到自己劳动的成果。
　　由于酿酒的时间单位是以年计算，行业里形成的传统也就更加根深蒂固，要改变也更加不易。然而，时代之轮的飞快转动，往往使得条条框框的传统变得过时老旧，无法应对市场的变化。即便如此，那些观念较新的改革者，还是必须比一般人更有决心、更牛脾气，才有可能稍稍撼动那触动许多人敏感神经，遵循了一辈子的老规矩。
　　一个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波尔多1855年列级酒庄名单，它历经一百五十多年，除了部分酒庄分家或停业，其排名顺序几乎完全没动过，唯一例外就是在1973年从第二级升到第一级的武当王（Chateau Mouton Rothschild）。
　　二十岁就接掌了武当王酒庄的菲利普罗斯柴德男爵（Baron Philippe de Ro文章来源于中国红酒网thschild）原本是个热心投入于赛车、戏剧、电影、诗词，多才多艺的公子哥儿。当他把全副心思放到酒庄经营时，为波尔多带来了许多的创新，例如首创在酒庄里自行装瓶，做到品质上最周全的控管，这在今日已是高品质酒庄的标准作业方式。同时他也发明了二军酒的概念，品质不够好的酒就不以酒庄名出售，不但顾及了酒庄的形象和水准，还开辟了另一条经济实惠的产品线来满足市场。另一个令爱酒人士津津乐道的，就是他首开先例每年邀请一位名画家为酒标作画，并回赠以数箱当年份的酒，这使得武当王格外具有收藏价值。
　　改革自家的规矩不难，难的是外界。菲利普罗斯柴德男爵深信自家的酒庄在波尔多列级酒庄中绝对有资格被列入第一级，因此修改排名就成了他一辈子最大的使命。他在数十年的岁月中不断以自己的影响力到处游说，终于在71岁时完成心愿。菲利普罗斯柴德男爵有着驴子般的固执性格，但他后来碰到的一位合作伙伴也不遑多让。
　
　　五十二岁时因与弟弟经营理念不合，在家族斗争下黯然离开的加州酿酒师罗伯蒙大维（Robert Mondavi），在如许高龄仍四处借贷，毅然成立自己的酒庄，后来成功以卓越品质成为当地名庄。他听闻菲利普罗斯柴德男爵曾鄙夷地说过“美国酒就像可口可乐一样，每种喝起来都差不多”，便暗自下决心要改变男爵的看法。1971年两人在夏威夷见面，罗伯提议合作设厂，但男爵仅礼貌性给予淡淡的回应。1976年巴黎品酒会上加州酒大放异彩，罗伯没放过这次的大好机会，再度找男爵谈合作。正好男爵也在思考拓展海外事业，两人一拍即合，只花一个小时便敲定了合作计划。波尔多与加州两家顶级酒庄轰动酒坛的合作，诞生的就是名酒“第一乐章”（Opus One）。
　　酿酒人“择善固执”的美德，或许正是生活在人心浮躁、追求快速成功的当前社会气氛中，让我们保持神智清明淡定的解药。